【叙事空间】85度的关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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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小姑娘推开诊室门，“你好，医生。”

“你好，请坐。”

姑娘说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月经了，最近胃口不好，有点恶心。

快速心算了一下姑娘的实际年龄，17岁多。确认她跟男朋友发生过性关系后，我让她去做了相关检查。

半小时后，姑娘拿着检查结果回来，“宫内早孕”。她怯声问我怎么了。

“小姑娘，你怀孕了，这个孩子打算要吗？”

她一脸惊愕，“我怀孕了？”

“是的，你怀孕了，胚胎已经40多天了。”

“那我该怎么办？”话音里带着胆怯和焦虑。

“如果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，那我们就给你做检查，然后建孕产妇健康手册，定时产检。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，那就做流产。”

 “可我没有钱做流产。”她低着头，抓着衣角。

第1次听到这样的回答，我心里掠过一丝涟漪。再次跟她目光对视，“那你父母呢，他们今天陪你来了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她突然放声哭了起来，吓到了我。考虑到她一时半会停不下来，我跟诊室外候诊的患者打了个招呼：“里头有个特殊的患者，请你们稍等。”

我随手打开抽屉，拿了两块巧克力和几张餐巾纸放在姑娘面前。她哭了一会儿终于停下了。“小姑娘，吃块糖，心里就不会这么苦了。”

“医生，我做生意被骗了800元，现在要赶去警察局报案，最晚什么时候做手术？”

“姑娘，你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？”

“还在上学。”

“上学期间已经有能力自己做生意了，还赚到了钱？”

“我父母以前做生意的，所以我也学了一点，现在的生活费全是我自己赚的。”姑娘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自信，语气里有些自豪。

“或许你可以把这个情况告诉你父母，他们可以帮助你。”姑娘擦了把眼泪，告诉了我她的故事。父母白手起家做生意，很顺利就赚了些钱，家里经济条件迅速改善。几年后，父亲在外有了第三者，转移资产后跟母亲离了婚，她跟了母亲。母亲打工赚钱养家，工作辛苦，收入也不多。她也开始学着做小生意，每个月能有三千多元的收入，可以养活自己。后来，认识了这个男朋友，对她很好，愿意为她付出，让她在艰难的岁月里有了依靠。两人发生了性关系，却不懂避孕，所以导致了这次意外妊娠。她很害怕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，不知道除了男朋友还可以向谁求助，她不想告诉父母。她刚被骗了800元，生活费没了，更没钱做流产。

听了小姑娘的经历，我柔声告诉她：“不要怕，你才17岁就已经能赚钱养活自己；我17岁时还在读书，大学毕业后工作了才有能力养活自己，为你的能力点赞。你不愿意告诉父母，是怕他们担心你、责备你，那你可以让男朋友告诉他的父母。你们都未成年，相关的责任和风险需要家长来承担。手术时间不急，一周以内来都可以，你先去警察局报案吧。高危流产420元，无痛高危流产800多，再加上术后用药，手术总费用1000元左右。”

姑娘情绪已经平静，不再抽泣了，静静地听我说完，“医生你真好。”

我邀请她加入我们的“流产后关爱服务(Post-Abortion Care，PAC)”微信群，有问题可以随时在群里问。她笑了，说谢谢我给的巧克力，然后转身离去。

2天后，姑娘再次来找我，带着男朋友，还有男朋友的父母。在PAC咨询室，她告诉我们警察局已经立案，正在追回她的损失。我们告诉他们，小姑娘很了不起，这么小就能赚钱养活自己，还有继续深造的打算，值得赞扬和支持。“你们在最纯真的年纪遇到彼此，能相互陪伴、关心、照顾、扶持，很美好；只是你们年龄尚小，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，也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和心理能力担负起另一个小生命。你们可以先完成学业，等工作后有了稳定的收入，再结婚生孩子，互相扶持着走过这一辈子。以后一定要注意避孕，流产对女孩的身体会有很大伤害。”男孩的父母也没有责备两个孩子，他们表示会负责照顾好姑娘的身体，手术费用和风险也由他们承担。两个孩子一直使劲儿点着头，眼神里、表情里没有彼此埋怨，没有无助，有的是相互疼惜，是对这次事情圆满解决的释怀。

良言一句三冬暖，恶语伤人六月寒。自始至终，没有任何人对这两个孩子责备、责难、责骂。有的是相互信任、体谅、关爱。我们没有可怜他们，而是支持了他们，温暖了他们，唤醒了家庭的关爱，唤起了男孩的责任心，为他们以后能一起相伴人生路奠定基础。

让我们的语言有温度，让我们的医疗有温度。85度的温暖，刚好的关爱。

2011年9月，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、中华医学会计划生育学分会、原国家卫生计生委科学技术研究所、人民网共同发起“关爱至伊·流产后关爱（PAC）公益项目”，在全国范围内开展PAC优质服务医院建设工作。旨在为流产女性提供流产后宣教信息，坚持落实避孕措施，避免重复流产。同时根据患者的个性特点，提供有针对性的避孕方法，将青少年和高危人群作为优先管理对象，重点保证高效避孕方法和长效避孕方法的落实使用。

上海健康医学院附属嘉定区中心医院于2016年启动PAC项目，不断提升PAC内涵建设，加强PAC团队管理，建立PAC信息随访系统，开设一对一单独咨询室，充分保护患者的隐私，宣教人工流产手术对女性身心的伤害，分析本次意外妊娠的原因，讲解人流术后及时落实高效和长效避孕措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，并积极落实避孕措施，从而有效降低人工流产率，关爱女性生殖健康，保护女性生育能力。

（作者：王一琳  妇产科  本文发表于《叙事医学》2021年1月第4卷第1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