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嘉话•叙事】你是在嘉定医院上班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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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没有刻意去记过病人的名字或者病人的模样，但是在这么多年的工作生涯中，却是有很多病人难以忘怀。

印象最深的，还记得在产科上班时，收了一个孕 39 周的孕妇，做的是试管婴儿。入院常规测胎心，当多普特探头放在肚子上时，听到的都是杂音。找了好久，振人心弦的“咚咚”声始终听不到，我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，马上通知床位医生。床位医生亲自带着她去阴超室做 B 超，证实胎儿确实没有心跳了。问明情况，原来上午在门诊产检时胎监做出来不好，医生开了住院证，让她马上住院的，但是她自行回家取住院用品，并且吃了午饭才来，没想到才短短两三个小时，一个小生命，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，就已经凋零。

从 B 超室回到病房后，她表面看上去很平静，我知道她肯定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楚，她说：医生你再认真听听，上午还有胎心的。当看到她老公时，再也抑制不住的悲泣：“我们的宝宝没了，都是我不好，没有保护好他！”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病房及走廊里，家属的脸上也流露出无法掩饰的伤悲。我想对于已经做了妈妈的我来说：自己的宝宝平时不小心磕着碰着了，都心疼懊恼不已。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和感受，面对已经失去宝宝的她，我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，都描绘不了该产妇内心的痛楚。我把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背部，说道“宝宝肯定也不愿意离开妈妈的！你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，你一定要振作，不要自责。在医院就听医生的话，好好配合治疗，好吗？”

孕妇仍然没有停止哭泣，我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宽慰的话语都没有意义，又特意把家属叫到外面：“我理解你们的心情，但这个时候你的老婆更需要关怀和鼓励，你们不要让她一个人在病房里，陪好她。”家属有点无措地点点头。

第二天，与她同病房里的另一位孕妇已经生好了宝宝，新生儿的啼哭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刺激，她把床帘拉上，在里面默默地流泪。护士长看到后，安排她更换了一间暂时没有其他患者的病室，家属感激不已。看到她整天沉默不语，情绪低落，我们会利用治疗和巡视的时间，主动和她聊上几句：“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并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。现在的你要好好养身体，宝宝很快就会回来的！”、“多吃点，这样精神才会好，调理好身体再怀孕才是最重要的，生活还要继续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虽然不幸往往来的让人措手不及，但是医护的抚慰和家人的照顾，就像星星点点的火焰，燃起了她对生活的希望，使她有信心去面对这艰难。后来，通过打引产针，她生下了已经死去的胎儿。听医生说脐带螺旋扭曲二十多圈，脐带都不供血了。

整个住院期间，我们都会在忙碌的工作间隙，耐心解答她家人提出的很多问题和疑惑，她偶尔也会接下话，虽然眉宇间有一丝丝解不开的忧愁。我们也尽心尽力的解决她遇到的各种问题。当她有乳房胀痛时，我们除了指导其按时服用回奶药外，还教她用“土法子”面团外敷乳房来促进回奶；当她觉得会阴撕裂伤口疼痛时，我们会教她缓解疼痛的办法；当她床上弄到血迹时，我们会及时更换干净的床单……或许就是这样贴心的帮助与指导，促使她慢慢接受了事实，心情也逐渐平复。她说道：“我已经想通了，和这个宝宝没有缘分。谢谢你们这么多天的关心，让我有勇气面对这个现实，我真的特别感动。以后我一定会听医生的话，再不会这么大意了。”她的语调低沉而安静，能感觉出当时心情的复杂。“不用客气，这是我们的工作，你早日养好身体，下次怀孕再来。”我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，便退出了病房。

我知道是我们用心焐热了患者，用情温暖了她。在感动了患者的同时，被别人认可和接受的暖流散发出的芬芳，也温暖着自己的心房。也许我们的一句鼓励，将会成为别人的救命稻草；也许我们看似平凡的举措，就是帮助他人度过人生沙漠的源泉。身为临床一线的护理工作者，我们不单单要练就扎实的专业技术操作技能，更要饱含一颗温柔善良的心，做一个温暖的护士。

在后来的日子里，无论是护理还是治疗，她对我们的工作都更加的配合。而且，我们发现她眉头紧锁的时间越来越少，跟同病房的其他患者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。我亲眼见证着她态度的转变和身体的康复。再后来，她痊愈出院了，而我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工作中，见惯了悲欢离合，阴晴圆缺，日渐淡忘了这件事。

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再重逢。半年后的一天，我在徐家汇地铁站等 11 号地铁回嘉定时，接了个电话，刚把电话挂了，旁边就有人和我打招呼：“你是在嘉定医院上班吗？”我惊愕，侧身一看，有两个人冲我笑呢，我说：“是呀，你怎么知道？”“你肯定不记得我了，我以前在你们那住过的，刚刚我一听你的声音、一看你的脸就觉得很熟悉。”我笑道“我的声音是比较苍老，好识别。”她也恬静地笑了，轻拍了下肚子：“刚怀上，我妈陪我做检查。”我也终于想起她是谁了：“恭喜恭喜，要做好产检，特别是后期要注意数好胎动哦。”

再次相见，有一种生命轮回的愉悦，在心底荡漾。有些事，如果想通，一秒即是所有；有些事，如果想不通，一生亦是禁锢。我相信她已经走过了寒冷的冬日，迎面而来的是温暖的春日，唯愿她的生活静静地幸福绽放。

作者：朱文婷

文章来源：《嘉话•叙事集》